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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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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擬屏幕上甲方的頭像狀態由“隱身”改成“繁忙”,他要求商渺遠以每幅20元的價格創作30幅不同的彩色人物畫,可完成這批活兒的工期至少需要半個月,這也就意味著,這半個月商渺遠只有六百塊生活費,但他還是接了。

馮宇帆打來電話的時候他正對著數位板發呆。

那邊非常安靜,可能是在辦公室,馮宇帆說話的語氣比平時和氣許多:“小遠,你最近怎麽樣啊?”

商渺遠聽見他的聲音,稍微坐正了身體,說:“還可以。”

馮宇帆:“聽我媽說你最近還在做自由職業,怎麽樣?收入還穩定嗎?”

商渺遠頓了一下,又說:“還可以。”

馮宇帆是了解他所謂“還可以”的含義的,說:“那這樣吧,你今天下午有時間嗎?咱們找間咖啡館見個面?我這兒有一份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你。”

商渺遠下意識拒絕:“不用了表哥,我現在挺好的。”

馮宇帆:“這個崗位不用坐班,在家辦公就可以,薪資待遇非常優厚,我是知道你的,這工作真的非常適合你,只有你能做。”

商渺遠聽到“不用坐班”四個字,心裏一動,可面對未知的變化仍是不安,猶豫了一會兒,才答應:“那你下班來我家附近的甜品店吧。”

商渺遠說的那間甜品店叫幸福路甜品店,開業那年他剛上初中,至今已經十年由餘,店面由小做到大,店員換了一批又一批,滄海桑田,只有他自己一點兒沒變。

馮宇帆西裝革履,梳著利落的背頭,渾身散發出成功Alpha男性的氣息,他攪了攪杯子裏的咖啡,說:“你還想吃什麽?再點一些吧,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奶油蛋糕,今天我買單。”

商渺遠面前放著已經吃了一半的抹茶蛋糕和拿鐵,那是他在等待馮宇帆時點的。他搖了搖頭,說:“不用了。”

“沒關系,不然一會兒再打包兩塊帶走吧,可以明天吃,你太瘦了。”

商渺遠沒說話,只是舔了舔嘴唇,把粘在嘴邊的奶油殘渣舔掉。他長相秀氣,只是太瘦了,手腕細得能一把捏碎,雖然Omega間流行纖弱的審美,可他這樣的看起來更像是營養不良。

馮宇帆見他沒有寒暄的興致,終於提起了正事:“我這裏有一個非常合適的工作介紹給你,不用坐班,沒有具體的工作要求,只要你掛個名兒,就可以得一百萬現金,之後每月還可以再領八千塊的固定薪水。”

商渺遠臉上的表情將心思展露無遺,他是不相信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落在他頭上的,但他還是順著馮宇帆的話問:“什麽工作?”

馮宇帆:“你知道帝國元帥的大兒子周培青嗎?就是在618星際戰場中犧牲的那個。”

商渺遠茫然地搖搖頭,他幾乎不看政治新聞。

馮宇帆嘆了口氣:“是去年的事,元帥心裏一直不肯接受,直到今年才正式確認周培青少校已經為國捐軀了。”他打開光腦,輸入周培青的名字,虛擬屏幕立刻浮現與周培青相關的新聞,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前天剛剛報道的確認周培青少校已經犧牲的消息。

商渺遠仔細閱讀屏幕上的文字,看見上面那個面容清俊的青年人,猶豫半晌說:“……確實很令人遺憾。”可這跟他的工作有什麽關系?

馮宇帆:“我知道你想問這跟你的工作有什麽關系。”

商渺遠沒有接話。

馮宇帆繼續說:“你的工作跟他有很大的關系。”他故作玄虛地頓了一下,“你的工作就是嫁給他。”

商渺遠的眉頭皺起來:“什麽?”

“意思是說,現在周家急需一個能給周培青披麻戴孝的大少奶奶。”

“冥婚?”

“什麽冥婚,別說那麽難聽,你還活著呢,怎麽能是冥婚?”馮宇帆喝了一口咖啡,“帝國元帥,大戶人家的府邸,總是跟尋常老百姓不同的。你對他們家來說就是個象征,周培青少校年少有為卻英年早逝,連婚都沒結,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,元帥夫婦非常傷心,希望葬禮時起碼能有個給他們兒子守靈的人,你懂嗎?”

“只需要守靈嗎?”

馮宇帆說:“當然不是,如果一百萬那麽好賺,這天下人不全都成百萬富翁了?

“以後逢年過節,你怎麽不得替周少校盡盡孝心?頂著少校遺孀的頭銜,就不能再談戀愛結婚了,不過這對你來說應該算是好事吧?

“你也老大不小了,系統給你安排過幾次相親了?如果不盡快找個合適的結婚對象,難道你打算這樣相一輩子?嫁給一個死人,不用磨合婚姻,還有錢拿,以後你也盡可以追求你的藝術,何樂而不為?

“當時一聽到這個消息,我立刻就想到了你,要不是我在軍部工作,這輩子你都不會遇到這樣好的事。”

回家時商渺遠拎著兩塊奶油蛋糕,天氣很冷,他的收入不足以支撐暖氣費用,蛋糕放在外面也不會壞,虛擬屏幕上顯示著甲方剛剛發來的修改信息。

商渺遠關掉顯示器坐下,桌上那塊數位板已經被筆尖劃得橫七豎八瀕臨退休,一個月不到兩千塊的收入顯然捉襟見肘,而帝國系統匹配的相親對象大多跟他一個檔次,甚至很多還不如他,偶爾相親時還要他用微薄的收入給兩個人買單,如果以後的結婚對象不同意他畫畫,那餘生的日子大概會更難過。

桌上款式老朽的光腦裝置突然閃了一下,虛擬屏幕自動浮現出馮宇帆的信息:“你如果同意,這兩天我陪你去添置兩件新衣服,這事還要經過面試。”

商渺遠看到“面試”兩個字,一下子又退縮了。他在那兒坐了兩分鐘,打開剛剛帶回來的蛋糕包裝袋,胃裏明明已經非常飽脹,卻還是想不斷進食。

“面試”安排在軍部附近的一間咖啡館,“面試官”四十歲上下,是個高鼻藍眼的日耳曼人,在民族大融合到如此水平的今天,像這樣的“純種人”其實是很少見的。

商渺遠的手心出了一把汗,坐下時大腿不自覺抖動,馮宇帆在旁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腳以示提醒,他勉強克制住身體抖動的頻率,緊張的情緒轉而變成汗水從額角冒出來。

馮宇帆跟著坐下,露出一個非常得體的微笑,介紹道:“這位是周知源元帥的秘書皮瑞·奧措先生,這位是我的表弟商渺遠。”

奧措臉上的表情說不上和緩,也稱不上嚴肅,面無表情得讓人感到很莊重,他點了點頭,用非常標準的中文向商渺遠說:“商渺遠先生,感謝您的到來,由於這場面試的性質非常特殊,請您允許我對今天的對話進行錄像拍攝。”

商渺遠點點頭,他的手指扣緊了屁股下的皮質沙發,抖得像個犯了藥癮的病人,嘴唇發白,額前的發絲被汗水打濕成一縷一縷。

奧措審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,問:“商渺遠先生,請問您有什麽藥物依賴或疾病嗎?”

商渺遠吞了口口水,緩慢且小幅度地搖了搖頭。

一旁的馮宇帆因此有些慌亂,解釋道:“奧措先生,我表弟絕對沒有任何濫用藥物的歷史,也沒有任何影響生理健康的疾病,他只是太緊張了,他……一到考試就緊張。”

奧措點點頭,說:“商先生,你不必緊張,就把這當成一次朋友間普通的聚會聊天就好。”

這話顯然沒有起到任何作用,商渺遠沒有朋友,他還在發抖。

奧措向服務生要了一杯焦糖瑪奇朵,推到商渺遠身前:“不要緊張,喝一點吧。”

商渺遠捧著杯子喝了一口,甜甜的糖漿沖進胃裏,稍稍緩解了他緊張焦慮的情緒,他聲音很輕:“不好意思。”

奧措寬容地頷首示意無礙,過了一會兒才問:“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?”

商渺遠:“我是個畫師,做插畫工作。”

奧措:“可是,你大學專業似乎跟這個沒有關系。”

“……是的,我大學讀的經濟。”

奧錯:“是什麽契機讓你選擇這個技術性這麽強的職業的?”

商渺遠:“因為……我從小喜歡畫畫。”還因為,這個職業不用跟人面對面打交道。

“方便問一下你的收入嗎?”

“收入不太穩定。”

奧措:“你現在住在哪裏?”

商渺遠:“我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裏。”

奧措:“你父母呢?”

商渺遠:“我父母在六年前因為車禍離世了。”

奧措:“當時你還在讀大學?”

“是的,當時我大二。”

“我聽馮秘書說,你當時休學過一段時間?”

“是的,父母離世對我打擊太大了,我一時難以接受,休學了兩個月。”

奧措:“後來你是怎麽走出來的?”

商渺遠:“後來……我並沒有走出來,我在家待的時間越長,越發現他們留下的生活痕跡,越能感覺到他們的離去,因此很快又回到學校去了”

奧措:“你逃避了。”

商渺遠沈默了一會兒,才說:“對。”

談話結束的時候奧措對他說:“後續的事宜會通過馮秘書轉達給您,感謝您能赴約,今天跟您的談話非常愉快。”

馮宇帆一直目送奧措走遠,才回頭對商渺遠說:“你剛剛怎麽能那麽說話?”

商渺遠的表情非常茫然。

馮宇帆:“你怎麽能說你逃避,你沒能從父母離世的打擊中走出來。”

商渺遠:“這是事實。”

“事實就是你得不到這塊天上掉下來的大餡兒餅了。”馮宇帆說,“我媽媽一直非常擔心你,希望你的後半生能有所依仗,你倒好……”

商渺遠擦掉頭上的冷汗,說:“替我謝謝姨媽。”

馮宇帆嘆了口氣,說:“算了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的飛行器就停在街對面。

商渺遠拒絕了,他不想跟馮宇帆待在幽閉狹小的車裏無言以對,那種尷尬的氣氛會讓他冒汗。“我騎單車回去。”

“都什麽年代了你竟然還騎單車,簡直浪費時間,除了你家,我只在博物館見到過它。”

商渺遠沒有說話,沈默著騎上他姜黃色的小單車走掉了。

天氣漸暖,在商渺遠把那批單價20塊的單子畫到尾聲的時候,馮宇帆又給他打來了電話,語氣非常激動:“小遠!你要嫁進豪門當少奶奶了!”

商渺遠頓了一下,才說:“怎麽會?”

馮宇帆:“元帥看了你的面試視頻之後本來不是很滿意,但在有限的幾個面試者裏,你跟少校的基因匹配度是最高的。元帥夫人覺得,哪怕是冥婚,也得找個兒子喜歡的才行,所以一錘定音選了你。”

商渺遠沒有表現出欣喜,他又感到了那種未知的恐懼,他這幾天其實已經接受了不被選擇的事實,遵循以前的生活軌跡他活得雖然不算很好,但起碼不必每天小心謹慎緊張到大汗淋漓。

馮宇帆見他不說話,道:“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打算拒絕,這個月月底你又得接受系統安排的相親了吧?你打算以後每個月都這樣?還是打算跟一個相同檔次的人結婚?”他語重心長,“小遠,如果現在有一個突然死亡的豪門小姐要跟我結婚,我一定會立刻答應,跟死人結婚比跟活人結婚容易多了,你能想象自己跟一個人大眼瞪小眼一輩子住在一間屋子裏嗎?那可是一輩子啊,你還要洗衣做飯生子,伺候他……”

商渺遠沒有繼續聽下去的勇氣,立刻說:“好,我答應,接下來我該怎麽做?要去守靈嗎?”

馮宇帆:“還不用,你得先去體檢,然後拿著體檢報告來簽署協議,後續的事情等簽了合同再說。”

商渺遠:“要去醫院嗎?”

馮宇帆:“當然,不去醫院怎麽體檢?”

自父母離世之後,商渺遠就再也沒有踏足過醫院,或者說,除了上學他連門都很少出。

馮宇帆說:“我知道你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,沒關系,就難受這一會兒,或者你找一個偏遠一點的醫院,等簽完合同辦完葬禮就好了,你後半輩子就能過得比我還舒服。”

商渺遠沒有打算過得比馮宇帆舒服,但他相信了馮宇帆的話,如果只是忍耐這一會兒的話,也沒那麽難以接受。

商渺遠預約了距住址十公裏外的一家醫院,約定一個星期後去進行體檢,但馮宇帆又打來電話,說周家了解到他的情況之後,決定找自己的家庭醫生幫他進行檢查,末了馮宇帆又補充了一句:“其實就是不放心,怕你搞小動作。”

商渺遠不太懂周家的目的,給已經死去的兒子配冥婚,死都死了,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?

體檢當天,商渺遠見到了他未來丈夫的母親,也就是元帥夫人餘珮,她是個美麗的Omega女性,渾身散發著中年女性柔和包容的魅力,讓人感到很親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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